2012年6月2日 星期六

【Unlight/貝傑】名





當阿貝爾提議說要教他書寫和閱讀的時候,傑多的心裡相當複雜。
「原來大叔你識字?我還以為你長滿肌肉的腦子裡容不下任何一點知識呢。」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啊。好歹也是王族的教師,不可能當真沒受過任何教育吧。」對方一臉不以為然,「好了我已經向其他人借了紙筆,快點過來我教你。」
然後無視他的抗議和抱怨,硬是把一張桌子弄進自己的房間,找了幾本書就要開始教他。這是和庫勒尼西借的喔,我還請他找了幾本比較淺顯的書呢。阿貝爾說。
搞什麼啊,誰都可以就唯獨不想被你這個大叔教啊,給一個一直以來都被他笑笨的人教,不就代表自己比他笨了嗎?而且還搞得連其他人都知道——。都怪自己那天太大意了,才會在馬庫斯遞紙條時,被阿貝爾察覺他並不識字這件事。傑多悶悶的想。要是那時候沒有下意識的想要搶先接過紙條就好了。

但是——其實一直以來都很想學的。

「傑多,手的姿勢又錯了喔。」
「反正能寫就好了啦。」不耐煩的回答,「我怎麼握筆又不會影響你看到的字。」說著努力的試圖在紙張上模仿阿貝爾的字跡。手中阿貝爾向庫勒尼西借來的筆因為出汗而難以握緊筆身,不小心滴落的墨水隨著書寫的動作在紙上抹開。等等抬起手來八成會看到被染成黑色的側邊。
感覺很蠢。這樣給阿貝爾督促著學寫字,被糾正哪筆劃得太短而哪裡又勾得不夠大,對方還煞有其事的在白紙上畫出格線,要他一個字母寫二十次,練習把每個字控制成一樣的大小。也不看看自己的字到底長哪樣——和印刷體的差距有沒有深淵身體的十倍長啊?話說深淵的長度或許連庫勒尼西本人也不太確定呢。
「不——行——」阿貝爾拖長了聲音回答,像是和三歲小孩講話,「握筆的姿勢很重要,正確的拿筆才不會擋住光源,也才能看清楚筆尖在哪。來,像這樣。」說著拿起另一隻筆,俐落的將筆架在指間。當筆隨著動作在空中劃出半圓的時候,筆身的反光讓傑多覺得有點刺眼。

瞪著眼前阿貝爾的手。
「——不會。」很乾脆的放棄研究這麼精巧的東西是怎麼被阿貝爾長滿粗繭的手握住的,然後低頭繼續練習。
「欸?用看的看不懂,不然我直接教你——」
感覺到手腕被對方抓住,然後提起離開桌面。握著的筆自手中抽走之後被輕拉著鬆開手,阿貝爾重新把筆置於自己的中指指節靠著。指頭被捏著靠向筆身,當最後對方握著自己的手然後輕輕收緊時感覺到掌心的溫暖。

自耳根竄上的溫度幾乎與貼著自己手背的、對方的手心一樣。
忍不住甩開手,拿筆朝坐在身旁的阿貝爾腿上刺下去。
「會痛欸!」對方驚呼。
努力的維持面無表情。「知道會痛的話就別來干擾我練習。」然後重新將筆握好,專注於眼前的紙張。
哪有干擾你練習,我是在教你怎麼握筆啊。阿貝爾低聲咕噥著。

風吹過樹梢時的沙沙聲。未關起的窗子有風吹進,白色紗質窗簾隨著風被吹起,金黃色的微光透過布料在桌面搖曳流轉。透過窗戶隱約可以聽見外邊不死少女們正在鬥嘴,吵鬧聲戛然終止的時候猜測大概是貝琳達被請出來制止雙子繼續破壞宅邸底的安寧。
劃下最後一筆然後把寫滿了字的紙張推到阿貝爾面前。「我好了,大叔。」
「……嗯、還有練習空間。」對方看看紙張然後下了評語。
翻了下白眼,「彼此彼此。那麼,我要走啦。」
「喂、你也未免溜得太快了吧?今天至少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再走——」
「那種東西已經會了啦。」拿起筆張在紙上寫下三個字母。Jed。

「拼錯了。」阿貝爾一臉好笑。
「哪有、照發音明明就是這樣拼——」
「的確照發音是這樣拼沒錯,但是你名字的常見拼法是這樣才對——」說著阿貝爾伸手接過筆,在自己的字跡下方書寫。
Jead。
「傑多,意思是為神所愛。很棒的名字呢。」對方微笑著說。

可能是因為對方過於燦爛的笑容也可能是因為拼錯名字的挫敗感。覺得有點煩躁。「那我要走啦。」
「你不想試著寫一下嗎?」
敷衍的照寫。「這樣總可以了吧?」
「然後我的名字是這樣——」
「我對於大叔名字的寫法沒有興趣。」話是這樣說,但還是乖乖留下來看著阿貝爾把名字寫完。
「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再見,大叔。」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啊。」對方抱怨著,「本來還想多教你一些常用單字的——」

「——抱歉打擾了。阿貝爾,大小姐在找你。」交談被敲門聲打斷。探進頭來的利恩先是驚訝的望著他和阿貝爾,然後對阿貝爾挑起眉毛。「我打斷了什麼嗎?」促狹的對阿貝爾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是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幫你找點理由和大小姐拖點時間喔?反正我想她也不介意——如果你是和傑多的話——」
「拜託你不要造謠了好嗎?」阿貝爾看起來很頭痛的樣子。「不要用那種曖昧的語氣講這種事,又沒有做什麼。那我先和利恩去找大小姐了,傑多你這段時間就自己練習一下吧。」

練習什麼,寫大叔的名字嗎?傑多沒好氣的想,看著阿貝爾離開然後關上房門。誰要練習那種東西啊。
或者說就算要寫也不會讓大叔你看到——。
打算開溜,到屋頂上曬曬太陽或者觀察其他人在做什麼都好。總之要是再被阿貝爾教下去,他大概會被逼瘋吧。被阿貝爾教識字實在是太——羞恥了。這種東西應該要找瑪格莉特或者庫勒尼西之類的知識分子教才對。
目光落到桌面上的紙筆。和兩個人的名字。
掙扎了一下之後把紙翻到背面。努力的回想那天,馬庫斯遞給自己的紙條上最後的幾個字。依照僅存的印象將句子寫上,然後小心的寫上對方的名。
要是再寫錯的話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在大叔面前抬起頭了——

被傑多用筆刺到大腿的時候,阿貝爾忍不住認真的想,提議要教傑多讀寫這件事到底算不算的上是自找麻煩的一種。雖然隔著大量的布料刺下去並不是很痛(而且對方似乎沒有真的使出太大力氣),不過少年突然的動作還是讓他忍不住驚呼出聲。「會痛欸!」
「知道會痛就別來干擾我練習。」對方冷冷的說。
只是教你怎麼握筆而已啊。阿貝爾低聲回話。
總覺得傑多似乎很不願意給他教?從一開始提出意見後就不曾中斷過抱怨——今天天氣很好欸,我才不要浪費時間被困在這裡。這些字母我已經全部記下來了還要練習寫?真囉嗦。我怎麼握筆都不會影響你看到的字啦。——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像是很不耐煩呢,阿貝爾嘆氣。或許是自恃甚高的少年心理上無法接受一直以來的捉弄對象反過來成為自己的教導者吧。

看著傑多努力的試圖控制手中的筆,小心翼翼的在紙張上依照格線將字母一筆一筆的刻畫上去。用力過度的指尖前端泛白,不時還會因為出力不當而在紙面上留下一大灘墨漬。對方因為專注於紙筆而抿緊了嘴唇,皺著眉頭、微微瞇起眼睛的樣子,讓阿貝爾覺得意外的很可愛。
——嗯,要是可以不那麼囂張毒舌就更好了。

光影流曳。窗簾飄動時的陰影與微光一起,隨著風在傑多身上揮灑下明暗。看著垂眼盯著桌面的少年側臉,對方眼睫眨動時阿貝爾不禁覺得傑多的睫毛真的好長啊。窗外除了風吹過樹梢時的沙沙聲外似乎還有什麼人在吵架的聲音,幾乎要掩蓋過傑多書寫時的聲響。
「——我好了,大叔。」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正望著眼前寫滿了字母的紙。少年的字在格線中看起來僵硬的很不自然,看得出來字跡的主人是很努力的想讓每筆寫出來的字都一模一樣。
「還有進步空間。」阿貝爾接過紙,忍著笑意下了評語。
少年幾乎是立刻回嘴,「彼此彼此。那麼,我要走啦。」
「喂、你也未免溜得太快了吧?今天至少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再走——」
「那種東西已經會了啦。」
接著他看著傑多以一種幾乎算是神氣的樣子拿起筆在紙張上留下三個字母。然後把紙推到他前面,嘴角上揚的弧度像是宣示著自己的勝利。
果然反應很快。阿貝爾看著紙張笑了下。一下子就把字母背起來了,還連帶把發音規則一併記下。不過聰明歸聰明,讀寫這種事情可不是光就一個小時內的惡補就可以速成的吶。
「拼錯了。」阿貝爾指出。
「哪有、照發音明明就是這樣拼——」對方漲紅了臉回嘴。
「的確照發音是這樣拼沒錯,但是你名字的常見拼法是這樣才對——」說著阿貝爾伸手接過筆,在少年的字跡下面留下正確的寫法。
突然想起了那天,看似很開心的大小姐和他說的新發現。為神所愛的——

笑著把名字的涵意告訴少年之後,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對方的臉似乎更紅了。然後似乎再也坐不住的樣子,草草的照寫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就吵著要離開。什麼嘛,本來還打算多教一點點的——好歹要把常見的幾個單字學會吧?不然以後馬庫斯又要找他幫忙的話要怎麼辦呢。
「——抱歉打擾了。阿貝爾,大小姐在找你。」正打算拿馬庫斯當理由說服傑多留下來的時候剛好被探進頭來的利恩打斷。

回來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發現原先房間裡的少年已經開溜了。大概是爬到屋頂上去了吧,在上面曬曬太陽之類的。阿貝爾嘆氣。算了也好,反正他沒多少把握到底能教傑多到什麼程度。一直以來都是用劍過活的,除了日常生活會用到的常見字詞之外,其他較艱澀的部分就——總之,要是傑多想學的話,之後應該會找宅邸裡的其他人吧。說到底自己怎麼會突然就想教傑多呢。
打算把向庫勒尼西借來的書還回去,走近桌子之後阿貝爾才發現壓在筆下的紙張。隱約可見自背面滲透過來的墨跡,紙張的中央只寫了一句話。

——還是不要和傑多說他又拼錯好了。把傑多留的紙條摺起來收好後阿貝爾忍不住微笑。要是真的說了的話,以傑多的個性大概會有好一陣子不會開口和他說話了。


(Thanc you, Abel.)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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