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鶴丸已經鋪好了床、在裡面等著了。
「呦，三日月。」
他看著盤坐在床鋪上的鶴丸，笑了一下。「沒想到今晚竟然過來了啊。」三日月輕聲說，跟著在對方身旁坐下。
沙沙的、被褥磨擦的聲音。鶴丸跪著移動到了他的身後，三日月感覺到原先披在肩上的毛巾被對方拿起，接著輕輕地覆蓋在自己頭上。隔著毛巾，鶴丸的手不輕不重地在他髮間摩娑著，替他將頭髮擦乾。
「有什麼關係，」鶴丸的聲音自後方傳來，「也不過就是出陣而已。怎麼，你該不會打算要和我說『明天的戰鬥很重要，所以今晚一個人養精蓄銳比較好』吧？」
「我可沒這麼說哦。只是以為或許今晚鶴也會想自己獨處而已。」三日月笑著回答。
對方似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他閉起了眼睛，靜靜地感受著鶴丸的動作。鶴丸擦拭著他頭髮的力道十分輕柔，毛巾和指尖在頭皮上擦過的感覺有點兒癢但也很舒服，讓三日月忍不住嘴角上揚。你還真是享受啊，鶴丸半抱怨地笑道。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種默契的了。一年前？兩年前？五年前？只記得當他們最初來到本丸時還不是這樣子的。那時不習慣用吹風機的三日月還是會在洗完澡後就這樣放任濡濕的頭髮不管，而鶴丸對此也沒有表示什麼。直到某天，鶴丸來找他喝酒時隨口說了句你這樣頭髮都不弄乾會頭痛哦，然後順手拿了毛巾替他擦拭──自此之後就算不是每回都能由鶴丸幫他擦乾頭髮，至少十之八九，拿著毛巾、在他髮間擦拭的，都會是鶴丸的手。
你也該學著自己處理了吧？鶴丸不只一次這麼說過。
因為鶴會幫我嘛。他總是這樣笑著回答。
『要是到了哪天我沒辦法幫你的話，你要怎麼辦？』
『那麼在那一天以前，我都想繼續像這樣被你照顧。』
答非所問。那時，鶴丸曾這麼評論，但是手中幫他擦乾頭髮的動作也從沒有停下。三日月笑了笑，他知道鶴丸不會追問、而鶴丸也真的沒有繼續問下去。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什麼意義呢？想像未來，於他們而言是不必要的事。身為為了作戰而被召喚到此處的刀劍付喪神，無論結果是戰死沙場抑或是最終迎來了勝利，他們都沒有辦法對自己的未來作主。大概也是聽任審神者和她所代表的政府處置吧？那麼與其揣測那無法掌握的將來，不如就這樣安靜地享受此時、在對方陪伴下的時間流逝。
這樣就好。
──直到它來臨為止。
「……就是明天了。」鶴丸靜靜地開口。
「真不可思議啊。雖然對主上和她的政府有點不好意思，但從來沒想過戰爭也會有結束的一天。想到明天或許就會是最後一次出陣了，總覺得很不真實呢。」像是有趣似的說著。
三日月側了側頭，感覺靠近頸子的頭髮根部被毛巾輕柔地按壓。接著順著後腦的弧度擦上耳後，鶴丸將左側較長的那一綹髮絲一起包覆進毛巾中搓揉。
「或許對主上他們而言，這場戰爭已經持續很久了也不一定。看她前幾天宣布明天是最終決戰時那種期待又緊張的樣子，應該是等了很久？老是和我們這些付喪神混在一塊，現在漫長的戰爭就要結束、總算能夠回家過著和平的日子了，小姑娘應該很開心吧？」
對了，小姑娘的這個身體似乎不是她本來的容器？說不定當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後，看到本來的身體老了，還會抱怨耗費了大把時光在我們身上呢。鶴丸笑了下。
「但總覺得時間咻地一下子就過去了。果然身為付喪神所感受到的時間，和人類是很不一樣的啊。」鶴丸感慨。
他安靜地聽著鶴丸的話。滿足但又旁觀一般地說著，鶴丸講這些話的時候除了感歎時光流逝以外沒有提到太多自己的想法。像是對於戰爭了結後的一切絲毫不擔心，只是對於即將結束的當下稍微感到可惜而已。
「好了。」鶴丸說。
「三日月，你在做什麼？」聲音有如被他逗笑一樣。
轉身、輕輕握住對方還拿著毛巾的手，他將鶴丸拉入懷中。讓對方靠上自己的肩膀，三日月撫摸著鶴丸的頭髮，接著以唇輕觸了下對方的臉頰。貼著鶴丸的臉側呼吸，從肌膚相接之處傳來的溫度溫暖而不灼人，就像他們一起經歷過的、無數次的冬日陽光一樣。就這樣靜靜地抱著撫摸著鶴丸，三日月嗅著對方身上的肥皂香味，感覺對方在他懷中逐漸放鬆下來。
這樣子，很癢哦。鶴丸說。
但也沒有要他住手。
最終他還是放手讓鶴丸拿著用過的毛巾離開。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鶴丸看著依舊正坐在棉被上的他，笑著露出一個很受不了的表情：「不是說過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嗎？」
「快去躺好，我要關燈了。」
躺在被窩裡，他聽著黑暗中鶴丸的腳步聲從房間的另一端靠近。接著被子被掀開，感覺到空氣灌進的同時鶴丸也跟著鑽進被窩中。
在被單下摸索著。沒有伸手摟住鶴丸，三日月僅僅是握住了鶴丸的手。
然後十指交扣。
他聽見對方笑了下。
晚安。鶴丸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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