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4的部分
1.
——那是，深色的髮與深色的眼。
亞瑟走進圖書館閱覽區的最角落，發現自己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從沒看過的學生。
說是自己的位置，其實也沒有特地劃出座位貼上標籤寫著『學生會長專用，閒雜人等請勿靠近』，只是他一直以來都習慣坐那邊而已。嗯？如果真的用了他的座位會怎麼樣……？也不會怎麼樣啊，不過之後在學校裡走路可能會不小心被天外飛來的水桶砸到、不然就是下樓梯的時候很容易踩到奇怪的東西然後滑倒吧。
老實說他也不願意這個樣子啦，搞的好像惹到學生會長就等於會被不良少年追殺似的。不過他那些一般人看不見的朋友們就是會忍不住想替他處理這些小事，怎麼講也講不聽。剛警告時還會注意一下，久了之後就……還是老樣子，以捉弄一般學生為樂，然後在有辦法用『幫亞瑟懲罰那些沒禮貌的人』為理由大玩一場時好好的鬧上一陣。算了，只要別太超過就隨便他們好了。反正讓自己保持神祕感與權威也不是什麼壞事。
亞瑟想著要不要叫那個學生起來。不是因為他要用那個坐位，而是替那學生本身的安全著想……雖然現在好像沒有他那些朋友們在附近，不過圖書館裡面一向都有幾個會長時間駐守在這裡。可能躲在藏書室裡看書，或是趴在書架上面偷偷注意學生們吧。要是被玩心比較重的那幾個發現那就不妙了。
「……我說你啊，這可是我的座位呢。」
對方抬起頭來，一臉疑惑的看著他。眨了眨眼，好像很意外的樣子。
什麼啊這個學生竟然不認得學生會長的臉嗎？大概也是屬於那種不關心學校事務的學生吧。搞不好連學生正副會長選舉也沒有參加。雖然他們班很少有這類人，不過他也知道還是會有這種學生存在：除了上課需要之外很少與人互動，一下課就跑回家或是窩在宿舍裡面打電玩看漫畫。
順帶一提，雖然自家班長——也就是很有名的那個阿爾弗雷德‧F‧瓊斯——也是屬於這種回宿舍打電動的類型，不過他因為在學校時太過活潑熱情了——或者說過動——所以不會被歸類在這種不善社交的學生類別裡面。
「抱歉……？請問這個學校的圖書館有劃座位的規定嗎？」對方從位置上站起來，「啊，對不起因為我是新來的，很多規定都還不清楚……。」
原來是轉學生嗎，難怪會不認得學生會長。
「圖書館是沒有劃座位的，誰先到位置就歸誰。不過只有這個座位除外，這裡是特別保留給學生會長使用的位置。」解釋坐上這個座位會發生什麼事實在太麻煩了，就乾脆說這是學生會長專屬的座位所以禁止一般學生使用比較快。
「啊、是這樣嗎……真是十分抱歉，我記得了，下次不會再佔用這個位置的。」對方說的一邊將疊在桌面上的書籍收攏、抱到胸前，「那請問我可以坐你對面嗎？」
坐對面……也不是不可，只是這個很少人會這麼做而已。大概是因為大家都堅信學生會長想佔的絕對不是只有整個圖書館裡最好的一個座位而已、而是要將最好的座位和其所在的桌子全部佔走，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用一張木桌。
「……可以啊，請坐。」
亞瑟看著對方繞到桌子的另一端，將書堆在桌上後拉開椅子坐下。最上面的是大英百科全書中的其中一本，旁邊則放了許多小說。應該是事先抽出來、等一下要外借的書。
真有趣。大英百科全書。
亞瑟看了對方最後一眼，接著把自己的書包放到椅子上，拉開椅子坐下。得想辦法在圖書館閉館前在這裡寫完作業、讀完明天的考試範圍才行。否則回到宿舍一定會被阿爾那傢伙吵到做不了事。
＊
既然都來到圖書館了，那就順便借幾本書再走吧。
2.
亞瑟把要拿去還的小說砰的一聲放在前面空座位的椅子上，不意外的看見前面的菲里奇亞諾被嚇了一跳然後身體一僵。
說起來這傢伙也是他身邊那些幽靈朋友的受害者之一呢。怪不得那麼怕他。
印象中是在一年級某次放學的時候，輪到菲利作為值日生留下來打掃教室。據他幽靈朋友們的說法是菲利在幫他掃座位的時候不小心把抽屜裡的茶杯撞掉然後摔碎。之後的好一陣子菲利常常莫名其妙的滑倒，還有從樓梯上跌下來。
啊啊……雖然有點對不起他，不過因為實在是懶得解釋，所以亞瑟就由著菲利將之解釋為不良少年會長要手下做的好事。而且要是因為幽靈的惡作劇這種原因跟別人道歉，自己恐怕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嘿！亞——瑟——」阿爾蹦蹦跳跳的出現在他旁邊，「你竟然還活著出現在這裡啊，我還以為你昨天試吃了自己做的料理之後就昏倒了呢？」
「你少囉嗦。」
3.
之前那個黑髮學生，今天也還是坐在對面。
亞瑟研究著食譜，一邊偷偷注意對面的位置。座位上的人正低著頭翻閱百科全書（已經換了一本），旁邊也還是高高的放了一疊小說。已經連續兩周了吧？每次他來圖書館的時候，都會看見那個黑髮的身影坐在對面。
＊
「亞——瑟——」阿爾整個人癱在宿舍交誼廳的沙發上。
「幹嘛。」
「我好無聊。」
「這麼無聊，不然你去學校跑操場啊。你需要大量的運動吧。」亞瑟朝阿爾的肚子瞥了一眼。
「不要！」阿爾幾乎是跳了起來。「你叫我晚上回到學校跑步嗎？要是遇到幽靈怎麼辦？」
「就算有幽靈，他們也懶得理你。」亞瑟盯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抬的說。
「一定是你跟他們串通好的吧！所以你能看到幽靈，但是都不會被嚇到。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圖書館裡面那些關於學生會長座位的傳說喔，一定是你在暗中搞鬼吧。」
才沒有呢。是他們自願的，才沒有和他們串通好。亞瑟想。
「不管啦亞瑟我好無聊你陪我玩啦——」
「煩死了你自己找點事做行不行？去圖書館借本書也好啊？」
「才不要呢圖書館可是全學校靈異事件發生最多的地方之一耶！」
所以你就因為這種原因不上圖書館嗎。亞瑟沒好氣的瞪了阿爾一眼。
「總之，你閉嘴啦。我想看書。」
「亞瑟你腦子燒壞了嗎？你竟然在看書？白鯨記？你不要緊吧，我以為你只會看食譜然後亂做菜呢？」
「你煩不煩——」
4.
忍不住開口跟已經習慣坐在對面的黑髮學生搭話，「……你好像都留到很晚才走？」
對方把頭從百科全書中抬了起來，接著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被這邊的聲音吸引注意力之後開口，「嗯……反正回去也沒事做嘛。與其回去悶著不曉得要做什麼，不如在這邊看書看久一點。」
「對了，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呢。我是亞瑟‧科克蘭。」
「……本田菊。」
「你是日本人？是這個學期轉進來的嗎？」
「是的。……我想圖書館還是不要說話好了，已經有人轉頭往這邊看了。」
亞瑟隨著菊的視線轉頭，果然看到好幾個學生正在盯著他瞧。
亞瑟狠狠的回瞪。
「要聊天的話，等一下再聊好了。」對方笑笑的說。「畢竟這裡是圖書館，還是尊重其他要看書的同學吧。」
「那你打算要什麼時候離開？」亞瑟把紙條推到對面。
好蠢。好像小學生在傳紙條。
「一小時後吧。」
很漂亮的字。
亞瑟瞄了一眼對面桌上攤著的大英百科全書。翻到了E開頭的地方。
5.
「今天不借書？」
「嗯。上次借的還沒有看完。」
亞瑟和菊一起走下樓梯。校園裡很安靜。夕陽穿過窗戶照進走廊，迎著陽光幾乎讓亞瑟睜不開眼。淺灰的石鋪地板被陽光染成金橙色。像是直接踩著陽光下樓。
「也是。印象中你之前才抱了一大疊的詩集。你喜歡看什麼書？文學經典之類的嗎？」
「都看吧。沒有特別挑。」菊想了一下之後回答。「不過最近想看點宗教書籍。」
皮鞋鞋跟在階梯上敲響。
本田很安靜呢。不管是這個人本身或是他的動作什麼的都很安靜。話不多，然後做事時的動作都小小的很輕巧。連下樓梯都沒什麼聲音。
「……為什麼會想看大英百科全書啊？」
「因為很有趣吧。照著順序看下來，可以知道很多從來不知道的事情。」
「你能全部記起來嗎？」
「大概是沒辦法。不過再聽到的時候會有點印象。」菊微笑。
紫紅色的天空。靠近太陽的部分是粉紅混著橙色，逐漸加深成暗紫。
宿舍前的燈亮起。球狀的玻璃燈泡散發出溫暖的鵝黃色光。
菊停下腳步。張嘴想要說話。
「怎麼了嗎本田？啊，你的宿舍是不是不在這一棟？」
對方看著他，好像很不確定似的。
「啊……嗯。對。」不曉得原本想講什麼。對方的表情有點恍惚。「我是分配到另外一棟，所以今天就先這樣吧。再見了，科克蘭さん。」
「啊、請等一下……以後你還會去圖書館嗎？」
「應該……會吧。怎麼了嗎？」
「不，沒事……今天跟你聊天很愉快，如果能的話，我在想可不可以以後一起回來呢？因為我們兩個放學後都會去圖書館……嗯，只是順便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都會走相同的路回來……！」
亞瑟看著對方愣了一下。接著很淺很淺的微笑。
「嗯……好啊。」
6.
「那個，等一下。我想要看那本書。」亞瑟出聲叫住正要把書放回書架的菊。
「這個？」
「嗯，對。」亞瑟伸手接過愛倫‧坡的短篇小說選。
其實也沒有特別想看……但是因為最近有點無聊……他才不是因為想要製造跟本田的話題才會特地去借他看過的書呢！
「你全部都看完了嗎？」
「嗯。」微笑，「如果科克蘭さん不借意的話，等你看完以後我們也可以一起討論這本書喔？」
7.
因為學生會臨時有事，所以放學後沒有去圖書館而是留下來開會。
不曉得本田知不知道呢……要是他不曉得自己要開會，就那樣留在圖書館等他真是太令人過意不去了。當初應該要跟他要手機的，這樣要連絡也比較方便……
「會長你的茶要倒出來了。」來自塞席爾的文書說。
亞瑟趕忙將茶壺提起。幸好昨天才把白色桌巾拿去洗（當然是叫別的幹部代勞），今天還晾在頂樓天台，所以只要擦擦桌面就好。
如果弄髒自己（用公費）買來的桌巾那就麻煩了。紅茶茶漬很難洗掉，說不定會需要再重買一次。
「亞瑟你是不是昨天試吃了自己做的司康，食物中毒的症狀還留到現在啊？像是毒物影響腦子所以神智不清之類的？」副會長兼同學，同時也是好友的法蘭西斯（但是亞瑟不承認這點）表示。
「你——給我——閉嘴！」
「啊你們誰有衛生紙的快點借我一下！」雙馬尾的少女驚叫，「紅茶快要滴下來了啦！幸好剛剛有接住杯子所以沒有破掉——會長你下次要打副會長也請先注意自己的桌面有茶具好嗎，打破的話要怎麼辦啊？」
＊
「真是的，每次開會都要這樣對你發火，我也很累啊。」
「我說話很中肯欸竟然對我發火？」法蘭西斯一邊說話一邊一邊撥撥剛剛因為被痛毆而弄亂的頭髮，「你這會長根本不管事好嗎，只會挪用公款買泡茶用具還有到處威脅人。欸你要去哪啊學校大門口在這邊喔？」法蘭西斯對著轉彎的瑟說。
「我要去圖書館啦。」
「你要圖書館……？明天沒考試吧？亞瑟你食物中毒真的病的不淺，我看你以後還是別做菜了吧。」法蘭西斯露出關愛的眼神。
亞瑟瞪了法蘭西斯一眼。「算了我有點趕時間，下次再找你算這筆帳。」說著扔下一臉錯愕的法蘭西斯在後面喃喃自語『竟然沒有衝過來準備打人……亞瑟真的病了』。
轉彎，穿越長廊之後上樓梯。用一步兩階的方式爬上五樓，亞瑟推開圖書館的玻璃門，還因為不小心太過用力、推開門時發出了巨響，嚇到躲在櫃台後面看書的志工同學。
沿著書櫃以接近小跑步的方式快走，在穿越整排的書架之後來到最深處。期間還看到某個幽靈從書架間穿出。
自己的專屬座位對面沒有人。沒有翻開的百科全書、沒有旁邊堆得高高的準備外借的各種書籍，也沒有會用手撥開臉頰旁頭髮好看清書本的人影。
亞瑟嘆了口氣。至少這樣子代表本田沒有坐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才不會說他發現本田沒有等他的時候覺得有點失落呢。
算了。既然都來到了圖書館，就算本田不在也借幾本書再走好了。亞瑟轉身，走到西洋文學區。
「啊——科克蘭さん？」菊的頭從書架後面探出來。「抱歉因為剛剛去找書了不在座位上，讓科克蘭さん找了一下真是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麼啊，要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吧。抱歉今天讓你久等了——」
「不會，」菊笑笑的說，「圖書館裡的書很多，待在這裡一點也不無聊喔。不過科克蘭さん最後還是有來真是太好了，果然還是很期待能跟科克蘭さん聊天呢——」
本田可能完全不曉得他無意說的這句話幾乎讓他心跳停止。
8.
「唷亞瑟。看看我收到了什麼啊？」法蘭西斯靠坐在亞瑟的桌沿。
「你收到什麼關我什麼事。」
「別這麼冷漠嘛，是女生送給我在家政課上做的巧克力餅乾耶。你難道都不羨慕嗎？我比你受歡迎耶？」
亞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你在看什麼書啊？波赫斯全集？天啊你還好嗎，竟然看這種東西！怪不得阿爾那麼擔心你，你不是一向都只會看食譜亂做菜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對他提到這一點？
「要你管。」
「有——內——情！」法蘭西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對了聽說你最近老是跑圖書館？有喜歡的人了吧？而且那個人八成很喜歡看書，所以你才會天天跑圖書館又去借一些以前的你從來不感興趣的書對吧？這樣才有話題跟人家討論嘛。嘖嘖嘖，真是太小看你了——」
「你閉嘴啦，誰、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胡說八道——」急著開口打斷法蘭西斯的結果是口吃。
「你看看你，臉都紅、了、唷！哈哈哈我一定要找一天埋伏在圖書館裡！看看到底是誰竟然能讓不良少年學生會長天天上圖書館——好痛你不是從良了嗎，竟然用書本打人！」
9.
本田是這學期從日本來的轉學生。
本田喜歡鹹一點的食物。
本田的生日是二月十一日。
本田喜歡賞花。在日本，大部分的人都很喜歡欣賞自然美景。
對了，他特別喜歡壯麗的景像——同時盛開的櫻花，或是大片的楓紅。
本田說自己沒有手機，所以沒辦法給他電話。不過他天天都會到圖書館去——一方面聽說是省宿舍的冷氣錢——所以只要放學後約在圖書館就可以見面了。
本田好像和他不同班，不過他忘了問他是哪一班。算了，反正他們都會約在圖書館。
本田好像是個相當低調的人。還有，他很喜歡小動物。
很多次放學後的圖書館碰面，聊天中亞瑟得到的結論。
10.
把主持學生會議的工作扔給法蘭西斯之後，亞瑟溜到圖書館去，準備在那裡窩著看書順便等菊來。走到櫃檯將白鯨記拿去還的時候，圖書館志工同學用一種很微妙的眼光看著他。像是混合著好奇與害怕。
怎麼……？沒看過學生會長啊？亞瑟想著將書交給那個志工。印象中他好像常常遇到這個人？可能是他排班差不多都在這個時候吧。
「那個，科克蘭同學，你還有愛倫．坡的短篇小說選沒有還喔……期限快要到了呢。現在沒有人預約，請問要續借嗎？」
差點都忘了有借這本書。要快點看完才行，之後才能和本田討論——
「那麻煩幫我續借。」亞瑟說。「……你想說什麼嗎？」看著對方要說話但是又不太敢講的樣子，亞瑟忍不住主動開口。
「沒事……只是覺得會長最近常常來圖書館借書……有點驚訝而已。」對方小小聲的說。
「我來圖書館，怎麼了嗎？」
「……呃，沒事。請不要在意我說的話，如果讓會長不高興了我很抱歉！」
怎麼看起來被嚇到魂不附體的樣子？
算了。亞瑟想著，接著離開櫃檯前往自己習慣坐的那個位置。
座位對面，正低頭翻閱G開頭單字的菊很認真的盯著書本，手指沿著印刷字體劃過。
啊啊，結果還是又比本田晚到了……本田大概是沒有參加其他社團吧，才會在一般學生社團活動、學生會開會的時間就跑來圖書館。
＊
「本田你假日都做什麼呢？」
「嗯？我嗎……大概也是看書吧……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圖書館裡。怎麼了嗎？」
「那個，你有想過要和誰去哪裡玩嗎？」
「沒有耶……？因為我平常不太會被人注意到，所以也沒有被邀出去玩過。」菊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啊，但是我也沒有覺得很孤單什麼的喔？因為，平常能跟科克蘭さん一起聊天看書就已經很開心了……」聲音越來越小。
亞瑟看見對方的似乎臉頰微微泛紅。
「那，你這個週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呢？」
亞瑟努力從喉嚨中擠出聲音。
「啊……」對方看起來很驚訝。「出去……去哪裡呢？」
「都可以啊，反正就出去逛逛嘛。遊樂園也可以啊。」
為什麼要提遊樂園？亞瑟很想打自己一巴掌。這種一聽就覺得很不單純的邀請是怎麼回事……自己竟然說得出口。
「遊樂園嗎……但是——」
「你、你要是不想跟我出去也沒有關係的！我才沒有因為這樣所以很失望呢！」
菊笑了出來，「我並沒有不想跟科克蘭さん出去……但是我不是很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將眼神轉到一邊。「真是對不起……。」
所以才會常常往圖書館跑嗎？
「那……要不要一起去逛花市呢？花市的人潮應該比遊樂園少吧。」說真的他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人比較少啦，不管了反正先提再說，「還是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對方一臉努力思考的樣子。
「我想……應該……是可以的。」菊很不確定的說，「但是科克蘭さん算是學校裡面很有名的人，被看到跟我在一起逛花市……應該很奇怪吧。」
「不會！哪裡奇怪！如果有人覺得很奇怪或是說閒話的話……就——」讓幽靈和妖精修理他！
菊輕輕笑著，接著嘆了口氣。
11.
「你明天出去約會嗎？你明天要出去約會吧。」法蘭西斯說話一針見血。「可惡……真想看看到底是誰啊！之前偷偷躲在圖書館埋伏居然只看到一疊書放你對面，沒看到人！然後沒多久你就來了，害我想再等等看都不行……」
竟然真的跑去埋伏！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看——！」
「慢著你住手啊！你要是打傷我我要怎麼幫你修頭髮啊？」
「可惡……」亞瑟收回拳頭。
「唉……我們家的亞瑟長大囉，都跟女朋友跑了。」法蘭西斯嘆氣，「好了，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其實不是女孩子。亞瑟看看鏡子，默默的想。
「多謝啦。」
「你們明天到底要去哪？天啊我好好奇喔……」
「你真的以為我會跟你講，好讓你跟蹤嗎？」亞瑟冷哼，「麻煩你不要多管閒事。」
「我是關心你耶……我以後還是偷偷躲圖書館好了，反正圖書館那麼大你不可能每個角落都去檢查看我在不在……」
我是不可能，但是我能叫妖精幫我檢查啊，你白癡嗎？
「好了，把你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我看一下吧，雖然你的穿衣品味沒有你的廚藝那麼糟糕啦，不過再怎麼樣都還是比不過哥哥我——慢著，先把你的拳頭收回去。你不否認你以後還是需要我的指導吧，像是送禮、回禮，或是一些心理諮詢之類的？所以啦，乖乖認命吧——我想我該感激那個你喜歡的人呢，她讓我可以不被你打了——」
12.
亞瑟在賣玫瑰盆栽的攤位前面停下。
大概可以稱之為手癢或技癢吧……每次看到植物盆栽，特別是玫瑰，就會很想帶幾盆回去種。亞瑟蹲下來，漫不經心的把玩放在地上的盆栽。剛灑過水的葉面微濕，泥土的氣味因為沾了水所以更加明顯。水珠在手指沿著鋸齒狀的葉緣擦過的時候從葉尖滴落。
但是再買玫瑰回去就太多玫瑰了。不光是自己宿舍的陽台，學生會辦公室的陽台和宿舍頂樓的玫瑰盆栽都是自己買回去種的，再買下去其他人應該會受不了吧……應該要換點別的花了。雖然他一向都不太在意別人怎麼想就是了。
亞瑟轉頭，看看站在一邊的菊。
本田好像很緊張。不斷的東張西望，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大概是覺得要是在這裡被認識的人看到很奇怪吧。亞瑟看著菊維持與他之間的微妙距離——說是站在旁邊但又好像只是碰巧站的比較近的陌生人那樣——然後不時回頭觀察身邊的人們。
「……本田。」
「啊、是？」
「你……很擔心會被人看到嗎？」
亞瑟看著菊的眼神游移了一下。
「呃。」
「你冷靜一點啦，沒有人會注意的。再說這裡離學校有一段距離、而且也不是遊樂園那種一般人會去的地方，所以應該不會真的那麼巧的就被看見。你就放輕鬆的出來玩嘛。」
「呃……我盡量。」
對方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一點點。
亞瑟嘆了口氣。
「本田。」
「是？」
「你要看就靠過來一點嘛。」說著亞瑟忍不住伸手抓住菊的手腕，把原本在旁邊偷偷注意自己面前盆栽的菊拉到身邊。
「呃、啊──」
虎口傳來的本田的體溫。
比自己還要涼上許多的溫度，從可以輕易就扣住的手腕傳到自己手上。偏白的膚色讓他產生了透明的幻覺。好像再用力點看，就能看到白皙表層其下的暗色血管。
「科克蘭さん──這樣子真的好嗎……？」
「有什麼關係。」亞瑟哼了一聲。「被看到也不會怎麼樣啊。」應該吧。
他才不會承認他覺得被看到……如果就這樣子放著讓他……呃……王耀家的諺語怎麼講的？生米煮成熟飯嗎？好像哪裡怪怪的不過算了──如果被看到的話……就這樣順其自然發展也不錯……
「但是──我剛剛好像看到那個……嗯……一個你會叫他臭鬍渣的人走過去耶？是科克蘭さん的朋友嗎？這樣子會不會很奇怪？」菊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個混帳。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他不記得有跟他說啊！應該沒有吧？還是說那傢伙從早上他出門後就一直在後面偷偷跟著他們？回去一定要報復那個臭鬍子！
「你別在意那個傢伙。應該只是覺得太無聊所以跑出來玩的，別管他就好了。」亞瑟僵硬的說。
「是這樣嗎……？」
「先別管那個了，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亞瑟看著菊的注意力成功的被遞到他面前的盆栽吸引。
「玫瑰嗎？印象中在學生會辦公室有看到呢。也是科克蘭さん種的嗎？」
原來本田有去過學生會辦公室嗎？
「嗯。」
「我覺得很厲害呢。種花照顧植物之類的事情，總覺得非常困難……像是要注意土壤濕度和定期施肥修剪什麼的，很多瑣碎的事情要做──有時候還有分各種植物需要的日照時數，施肥也要注意不同種類的肥料。」亞瑟看著菊一邊說話一邊研究自己手上的迷你玫瑰。
「你懂的相當多耶。不考慮試著種種看嗎？」
「呃？但是我知道的都只是書上看來的，對於實際去種我還是沒有把握──」
「試試看嘛。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咦？顏色很漂亮──」
「那就挑這盆吧。」
「但是我──」
「你就當作我這裡的花太多了，把一盆寄放在你那邊請你照顧就好了啊。」
「呃──」
「還是你比較喜歡這種顏色的？」
「……。」
「──科克蘭さん竟然這麼堅持想要我帶一盆花回去。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呢。」菊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是在做什麼。亞瑟很想找個地洞躲下去。
「我不──」
「那如果我在這方面有問題的話，可以問科克蘭さん嗎？」
「咦？」
「種花。因為是科克蘭さん很喜歡的花，所以我想我也、試著種種看好了……。」對方的聲音很小。「那就麻煩你了！然後也麻煩科克蘭さん幫我挑一盆玫瑰回去，因為我對於挑選花卉還是沒有什麼概念──」
亞瑟看著菊臉紅的用極快的速度把剩下的話講完，接著裝作很認真的研究眼前的眾多盆栽。
「──有問題的話、隨時歡迎。」
兩個人同時臉紅的樣子、看起來應該很好笑吧。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等一下前面又轉的店是專門賣香草植物的，可以去看看──」
＊
可能是因為玩得很累的關係，在回去的電車上菊睡著了。頭不小心靠上了亞瑟的肩膀。
將手輕輕覆上對方置於兩人之間的手掌上。握住對方微涼的手讓亞瑟覺得心安。確實存在於自己手中的對方的體溫。
有機會一定要問問本田另外買的那盆櫻草是什麼意思。亞瑟想。剛剛試著問本田為什麼突然想要櫻草，對方只是笑著說以後再告訴你。
照今天這樣子來看的話，
以後還有很多時間會在一起、有機會慢慢問的，對吧。
13.
「你的座位真亂欸。而且不只你的座位亂，還亂到空座位去了。」法蘭西斯一屁股坐在亞瑟的桌子上。
「麻煩把你的肥屁股移開。」
「竟然說哥哥我是肥屁股？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法蘭西斯假裝拭淚。「你不打算收一下座位嗎？那個座位本來是有人坐的吧？」
「誰曉得。上學期末班導說我們班會轉進一個人，還叫我去搬新的桌椅來，結果到後來好像因為其他原因所以沒轉來就放在這裡。既然這是我搬來的，那我應該最有資格使用它吧？不說這個了，」亞瑟把視線從愛倫坡短篇小說選移到法蘭西斯身上，「聽本田說你昨天跟在我們後面啊。」
「噢噢？原來你喜歡的人姓本田啊？所以是個日本人──」
「你給我小聲點！」亞瑟抓著法蘭西斯的領子，「敢張揚你就死定了。」
看本田昨天那個樣子，應該是不希望被傳出去才對。「快說你怎麼跟過來的，還有你看到了什麼。給我老實招供。」不過他應該是不可能看到什麼太有趣的東西才對。昨天並沒有發生什麼事不是嗎？畢竟也才……剛開始……
「我哪有跟蹤你們──我只是剛好在附近晃過去而已。法律有規定哥哥我不能出去逛逛嗎？再說我也沒看到什麼，只是剛好看到你蹲在地上挑玫瑰花而已。你喜歡的那個日本女生是不是不在啊？」
──不是女孩子啦。
想是這樣想，但亞瑟暫時不想說實話。
「──他在。只是一開始靠的不是很近，你大概是把他當作旁邊的路人所以沒有注意到吧。」
「嘖嘖嘖你看看你，竟然讓人家覺得跟你出去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都要提防被人看到──嗚哇這樣很痛你知不知道！」法蘭西斯試圖拉開亞瑟抓著他頸子的手，「是說，你到底要不要介紹她讓其他人認識啊？真想看看她是什麼樣子的女生──就算你們不想公開，讓我們幾個交情好的知道也不會怎樣吧？答應幫你們保密就好了嘛。」
「為什麼要介紹本田讓你們這些笨蛋認識？」亞瑟面無表情，「好了快給我滾開，我要看書──還有你別讓我抓到你躲在圖書館裡偷窺，小心我揍你！」
＊
習慣坐著的桌子上，放了那天買回來的櫻草。玫瑰則並排在旁邊。
「你把花放在這裡？」亞瑟把紙條推到對面。
「因為會天天來，所以放在這裡要照顧也不是問題。然後要是有什麼狀況的話，科克蘭さん也比較容易發現。」從對面推回來的紙條上是本田用跟自己借的筆寫出來的字跡。很淡很淡的鉛筆痕。
「如果以後你發現那個臭鬍渣在這附近探頭探腦就告訴我，我會想辦法把他請走。」
「？」
「他好像想埋伏在圖書館。」偷看你的樣子。不過亞瑟沒寫出來。「反正要是你覺得被他打擾到了可以跟我說，我會把他弄走。」
亞瑟看著菊一臉複雜的樣子。果然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會很困擾吧？
「好。但我想他是看不到什麼的。」
對方的字好像又更淡了些。將紙條遞回來的動作有點遲疑。
「還是你覺得我們乾脆換座位呢？」不過可能沒有什麼用。要是真的想找的話，只要還留在圖書館裡就一定會被找到。
對方搖了搖頭。接著伸手從自己手上接過鉛筆，「不用了。我很喜歡這裡。再說，就算那位同學真的躲在圖書館，應該也看不到什麼太有趣的事情才對。」
要這麼說也是……反正他們兩個在圖書館裡就真的只有讀書。本田繼續翻閱他的百科全書，自己則是拿點小說或散文集閱讀。沒有坐在同一側然後偷偷牽手、什麼都沒有。
（雖然幾乎可以確定自已對本田的感覺，還有本田對自己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
（但果然還是沒辦法呢。一下子就有肢體接觸之類的。）
不過他沒跟本田說，其實法蘭西斯那個鬍渣已經知道大部分的事情了。所以……就算他們真的沒做什麼、只是像普通學生在看書而已，那個傢伙也會知道做在自己對面的正是──那個傳說中的……他喜歡的人。
他應該不會那麼沒義氣的傳出去吧？不是說了會幫他們保密？
「說的也是呢。反正他應該也看不到什麼的（吧）。」
14.
中午的時候，亞瑟躺在樹蔭下休息。聽到腳步聲靠近的時候張開了眼，接著發現菊在旁邊坐了下來。
這說起來，好像除了放學後會約在圖書館之外，平常好像沒有在上課期間遇到過本田？大概是因為課表排開了吧，加上校園這麼大，所以很難遇到。不過也多虧校園這麼大，所以他才可以找到一個不太容易被發現的角落躺著休息──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直覺覺得科克蘭さん會想在這裡休息，所以就過來了。我可以留在這裡嗎？還是科克蘭さん想要一個人好好休息呢？」
「留下來吧。不過這可不是因為我想要你陪我喔……！是因為我看你很想要留下來所以才──」
「──是。」對方的聲音很明顯是帶著笑意。
風吹過樹梢的沙沙的聲音。陽光從葉間縫隙灑落在草地上形成的不規則光點隨著樹葉的搖動而流動移轉。亞瑟伸手遮住剛好照在臉上的光。背著光的手背邊緣是一點點的紅色。感覺身上到被光照著的地方逐漸變熱。
總覺得本田好像要說話的樣子。所以才會想要在中午來找他吧。在想什麼呢？
閉起眼睛，亞瑟把手背覆蓋在眼上。原先眼皮底下的流動的紅黑色消失，於下的殘影也慢慢歸於黑暗。
「科克蘭さん有沒有想過未來的目標是什麼呢？」
「目標？為什麼突然想問這個？」把手背移開看向對方，後者正漫不經心的撥弄著地上的草。
「目標，或夢想之類的吧……。就只是突然想問而已。」
升學意願的調查是這時候發的嗎？本田在問的範圍到底是什麼，未來的學校目標還是人生規劃啊？
該不會是因為翹課太多，剛好翹掉了發調查表的課吧？
「沒有什麼概念耶。本田你是要問升學規劃嗎？其實我也不曉得要讀哪裡或是以後要做什麼……不然你先告訴我你打算以後要讀哪好了，我就以跟你一樣的學校為目標努力吧。」
「嗯……也沒有特別想要問升學規劃什麼的。只是想知道科克蘭さん對於未來有什麼目標或打算，就算是回答『以後要當總統──！』也是可以的喔。」菊笑了一下，「最近開始忍不住會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呢……？有時候會忍不住覺得，自己這樣的日子真是不真實啊。泡在書堆中啊跟科克蘭さん在一起的時間啊什麼的，好像不是真的。」
「本田……你還好嗎？你要是有什麼困擾可以跟我說喔？不要自己一個人困擾，然後越來越鑽牛角尖。」本田你講這種話……聽起來相當危險啊。
亞瑟看著對方噗哧的笑了出來，「我沒有要輕生的意思，科克蘭さん。放棄生命那種事情，我是做不到的吧。只是單純的在想這種事情而已……不是很多人的傳記都會這樣說，要把握每一天嗎？『要把今天當做活著的最後一天，去想要怎麼樣利用此日才能讓自己沒有遺憾。問自己如果今天是活著的最後一天，做這件事情不會後悔嗎？』像這樣。最近看了很多成功的人的傳記，都會提到要怎麼樣利用自己的時間。忍不住開始跟著想而已。」
「聽起來好像青春期的中學生在煩惱這種問題，對吧。」菊笑了一下，接著抬頭看著天空。
「與其一心想著以後會怎麼樣，不如好好思考現在的生活吧。」
「呃？」
「我是這樣覺得啦。」亞瑟對著菊笑了一下，「老實說，我覺得那些傳記──都是屁。」
「咦？」
「哪有那麼多人在活著的當下想到這種事情。還不都是日後回顧，然後放馬後炮。與其擔心那種不確定的未來，還不如想想現在想要的是什麼吧。每天都把今天當做最後一天，不覺得壓力很大嗎？而且這個世界上不需要那麼多成功出名的人吧。我覺得，」亞瑟用手撐著地面坐起來，「我自己只要當個普通人就好了。當個上班族什麼的也不錯吧？沒有人說非成為世界知名企業的CEO不可啊。」
亞瑟看著菊呆呆的看著他，接著再次笑了出來，「說的也是……這樣想想我提的問題還滿蠢的。」
「你看太多奇怪的書了啦，所以才會都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是這樣嗎？我覺得看書會幫助我思考啊，」菊笑笑，「不過科克蘭さん說得也對……對我來說，煩惱那些未來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我覺得現在這樣子的日子很快樂呢。」
靜靜的聽著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隱約查覺對方還有話要講，亞瑟保持沉默。
「……我覺得啊，科克蘭さん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亞瑟聽到菊用很輕但是很清晰的聲音說。
「表裡不一什麼的。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事情，但是都不會說出來。不過即使是這樣，在想什麼卻還是很好猜呢。」
「被流傳說是不良少年學生會長。但是意外的不難相處。」
「很會種花。很會泡茶。」
「不過聽說不太會做菜？」
「其實科克蘭さん以前不是很常借文學類的書吧。聽說以前是借食譜或手工藝書籍比較多、是在……某天之後才突然開始借起文學經典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因為你所以才去借書的？」
──竟然自己先承認了。真想揍自己一拳。
菊對著他笑了一下。
「因為科克蘭さん在想什麼很好猜啊。」
「科克蘭さん──雖然一直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我很喜歡科克蘭さん喔。」
「所以我剛剛得到答案了──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如果今天是活著的最後一天的話，我會希望剩下來的時間是跟科克蘭さん一起度過的喔。即使是無所事事的就這樣在樹下躺著一天，也很滿足呢。」
「科克蘭さん，」
「好」
「喜」
「歡」
「你」
──意識到的時候，自己正盯著對方的睫毛。閉上的深色眼睫輕輕顫動著，細微的輕顫幾乎無法察覺。嘴唇上溫暖的柔軟觸感真切的提醒自己一切並非幻覺，因為距離極近所以似乎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
從來沒有想過本田會是他們兩個之中，那個主動親吻對方的人。
閉上眼睛靜靜的享受著對方的吻。亞瑟伸手碰觸菊的頭髮，在分開之際輕輕施力，索求下一個吻。
再次感覺到對方的溫暖的時候，腦中唯一剩下的念頭是，
真希望時間能暫停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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