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6日 星期二

【刀剣乱舞/三日鶴】いつも何度でも


  收錄在三日鶴合本《月に引き寄せられる弦》裡的文章。
  現paro或轉生paro,介意者慎點。






  01.

  「他還沒回來。」小狐丸說,語氣有些不以為然。「賞櫻的最佳時機都要過了。」
  他們同時抬起頭看向店舖外。有如要印證小狐丸的話般,在話語結束的同時一陣風吹過,將店鋪外頭、小小櫻花樹的花瓣吹落。花瓣在空中旋轉、翻飛,像是粉色的雪花似的。
  三日月笑了下。

  時值四月。
  隱身於住家之間的古董店「三条」一如以往地寧靜。說是古董店,稱之為雜貨店或許還要來得更貼切些──地上、沿牆擺放的各式陶器從店外一路延伸至屋內,幾只舊鐵鍋混雜在其中,裡頭裝滿了各種顏色的茶杯;店舖裡,放滿老舊書籍的架子上坐著服裝華麗的陶瓷娃娃,金色的長鬈髮因為歲月的洗禮而略顯黯淡。價值較高的物品並非完全沒有(房間一角、看來頗有歷史的雕花木櫃還擺著幾個來自清國的鼻煙壺呢),然而更多的是有如大掃除時,會被狠下心的主人清出來的、雖然並不常見但也稱不上珍稀的二手物品。
  簡直就像爺爺家的倉庫一樣──三日月的古董店曾得到這樣子的評語。這樣的店真的會有客人嗎?
  而就如同評語主人說的那樣,到訪此處的人總是稀少到讓人好奇,到底三日月是怎麼維持這家店的。 

  此刻,店裡迎來了幾位訪客。

  「哇──這是什麼?」今劍踮起了腳尖,看著櫃檯上、他們到訪的不久前,三日月才剛從信箱中取出來的照片。石切丸好奇地湊了過來,而聽見今劍聲音才發現照片的小狐丸,則是看了一眼之後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岩融為此哈哈大笑。
  偶爾會到訪古董店的石切丸、小狐丸等人是三日月的親戚。雖是本家與分家的關係,但從小就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們對彼此就像是親生兄弟般熟稔。除了尚年幼的今劍,成年之後的幾個人儘管各自離家發展,但每隔一陣子就會約時間到三日月的店裡聚聚──喝喝茶、聊聊彼此的近況,看看古董店多了或少了什麼物品。
  也偶爾,會像現在這樣圍在一起,看看那個過去是三日月店裡的常客、而後成為三日月的不曉得是房客還是同居者,現在則以自由攝影師身分在世界各處飛來飛去的那個人,寄給三日月怎樣的照片。

  「他還真有閒情逸致拍這種玩意……。」小狐丸哼了聲。
  照片中,幾條肥美濕亮的黑色蠕蟲吸附在某個人的小腿上。為了聚焦於蟲子背景是一片模糊,不過可以推測拍攝者大概是在佈滿落葉的睡袋旁,抬起腿、拉高了褲管地將鏡頭對準蟲子。深色的蠕蟲身上因為潮濕而反射著光,與白皙的皮膚形成強烈的對比。
  三日月將照片翻到背面。
  『三月十六日早晨,馬來西亞。婆羅洲的水蛭極大。』
  熟悉的字跡這麼寫著。
  
  ──來自鶴丸的照片。

  \ \ \

  將小狐丸等人送走之後,三日月回到櫃台內,再次拿起了照片。拇指輕輕撫過醜惡的黑色水蛭,翻面。觸上鶴丸字跡的時候,原子筆快速劃過的軌跡在指尖留下細微的凹陷觸感。
  婆羅洲。馬來西亞。
  將照片的四角貼以繪圖用的紙膠帶,然後固定於身後、世界地圖旁的空白牆面上。橫幅幾乎和他張開的雙臂一樣長,三日月在世界地圖上尋找著名為馬來西亞的國家。地圖上婆羅洲的面積出乎意料地大,他思考了一下,最後以紅色的簽字筆在(他認為是)鶴丸拍攝照片的地方畫了一個圈。就在婆羅洲的中上方,英文字母B的上面一點點。
  
  他總是會這樣、在收到鶴丸的照片之後,以筆於世界地圖上標示鶴丸曾經踏足的土地。
  『印度蘇拉特,街道被鑽石交易商擠得水洩不通。』  
  『墨西哥奈卡晶窟的石膏結晶。』
  『希臘米克諾斯島。鵜鶘佩特洛斯最喜歡的店。』
  簡單地描述場景而絕少提到自己的心情,鶴丸寄給他的、工作幕後花絮般的照片總是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有時他也會翻開雜誌社寄給鶴丸的紙本、比對相紙與內文,試圖在裡面找尋關於鶴丸某次旅程的資訊,然而更多的時候三日月只是笑著看著僅有寥寥數語的照片,然後拿起筆,在地圖上留下一個紅點。
  有如儀式一般。一點又一點,幾年下來,代表鶴丸足跡的紅點遍布地圖像是點點繁星。頭一年幾乎都在南歐活動,隔年則為了一個與鑽石有關的主題而到訪安哥拉、印度與荷蘭。「藝術的起源」專題足足花了鶴丸兩年的時間奔走於各洲,而在工作之間的空檔他也曾一個人溜到紐西蘭,什麼攝影器材也沒帶地在好牧羊人教堂旁看了好幾天的星空(要不是鶴丸寄了張市售明信片回來,否則三日月可能還不知道他到過蒂卡波湖)。

  『他又飛出去了?』發現前幾個禮拜還幫忙整理櫃子的淺色身影不在古董店內,小狐丸會這麼說。如果鶴丸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則會改為『他還沒要回來啊』。看著逐漸覆蓋牆面的照片,石切丸或許會好奇地打探鶴丸已經去了多久、又或者這個主題他打算花上多少時間,然而三日月只是笑笑。
  他不知道鶴丸去了哪裡、他打算在那裡待上多久的時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不需要知道。

  02.

  鶴丸有時候會想,說不定他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飛機上一片寧靜。前座的人開著閱讀燈,泛黃的閱讀燈光在周遭黑暗襯托下有點刺眼,讓鶴丸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他轉頭看向窗外。剛好對著機翼的位置外頭,機翼上的紅色小燈一明一滅,閃爍的節奏讓鶴丸想起了三日月店內、需要定期上緊發條才能搖擺擺錘的老爺鐘。
  那並不是指現實意義上的認識很久──他們認識很久了嗎?在鶴丸的記憶中,自那天下班後、無意間經過三日月的店鋪前,也不過是五、六年前的事情而已。他指的是那些想來不切實際無法求證甚至堪稱可笑的,好久好久以前。例如說前世。
  因為若非如此,那他怎會在初次見面、看到那寄宿於眼中的新月時絲毫不感到震懾,而他又怎麼會在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前,脫口對他喚道,鶴。

  『哦?我們見過?』
  一邊思考著工作上的事情而拐錯了彎。發現自己走錯路而站在某間堆滿雜物的店鋪前,鶴丸索性走了進去。微黃的燈光讓店內看起來陳舊而溫暖,坐在櫃台後、將洗淨了的玻璃彈珠裝進罐子裡的店主人剛好抬起了頭。他們四目相接。
  他以為訝異的應該要是自己,卻沒想到對方表現得比他還要訝異。對方愣了愣,像是無法理解那一聲鶴怎會從他嘴裡冒出來、也像是意外鶴丸的意外,最後才搖頭笑道,不,我們從沒見過。
  只是覺得很適合你。當時三日月這麼解釋。

  『看人很準嘛,你。』挑了挑眉,他笑著接受了三日月的回答。
  交換了彼此的名字,他們初次的對話就終止於此。在古董店內打轉,看看架上的古老書籍、然後試著將眼睛湊上滿是灰塵的黃銅望遠鏡,鶴丸在店裡漫無目的地摸索,而三日月也絲毫不以為意。
  有如在無光的隧道中行走而終於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儘管沒有多做交談,在無聲的陪伴下、在古董的包圍中,鶴丸總覺得某處似乎有了個小小的開口,得以將充塞了他的、日復一日的什麼給宣洩。
  離開之際他在店門口停了一下。三日月看著他,稍微側了側頭,左臉旁較長的一綹頭髮輕輕搖晃。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客套,接著鶴丸轉身步出了古董店。
  他知道他看見了。自己轉身前,嘴邊那一抹微乎其微、幾乎難以發覺的淺淺微笑。

  他成為了古董店的常客。

  \ \ \

  飛機下降時,壓力的變化刺激著鼓膜。鶴丸吞了口口水,耳咽管打開、壓力平衡的感覺就像破水而出。啵的一聲。
  他向原來公司提出離職然後搬進三日月家那天的感覺也像是這樣。破水而出。
  
  公司的人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好端端地他就不幹了。毫無預警,原先的人像攝影工作鶴丸表現良好、與公司同事或合作模特兒之間的相處也沒什麼摩擦(甚至大家都還挺喜歡他的──幾個知名的模特兒會指名希望由鶴丸來為他們拍攝),鶴丸的離開對所有人都是個意外。
  或許除了三日月,他想。

  『我提離職了。』背對著三日月,他說。站在雕花木櫃前仔細地研究鼻煙壺,鶴丸發現似乎少了一個。
  嗯。三日月說。
  『要是下次去找大俱利伽羅他們時提到,光忠大概要嘆氣。』
  三日月笑了下。嗯。
  他們的對話常常是這樣,他說而他聽。由鶴丸先開口,三日月或許會回話也或許不會,但鶴丸知道他總是在聽。頭幾次拜訪古董店時他們不曾交談,接著不曉得從哪天、鶴丸突然開了口以後,他們就變成了這樣的關係。
  名為古董店的常客。實際上三日月用傾聽收購的,是他的話語。

  在一次次的到訪與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下,他逐漸描繪出三日月的生活。
  三日月住在古董店的樓上、鶴丸住在公司提供的公寓。
  三日月總是早起,鶴丸不時晚睡。
  岩融、石切丸等人每隔一陣子就會到店裡找三日月,而鶴丸也會每隔一陣子就去燭台切光忠的店裡找他和大俱利伽羅喝酒。
  沒有刻意要去了解,透過對話漸漸清晰的三日月生活安穩近乎一成不變。說不定他終有一天會厭煩,鶴丸想。就像自己最終受不了每天同樣地耗損他裡面的什麼而辭去本來的工作一樣。
  也說不定他從來不會。
  
  『──再來要把那邊還回去了。』
  『嗯。』
  『我想搬過來。』
  我想搬過來。不是「我可以搬過來嗎?」,不帶疑問、陳述事實一般的語氣,他知道三日月會笑著同意。就如同那天三日月笑著接受他闖入店裡,也和日後他告訴他自己的企劃書被雜誌社審核通過、他即將前往海外進行攝影,而他只是輕輕地應了聲一樣。 
  笑著接受他的一切。

  嗯。
  儘管早已知曉對方的反應,看著三日月的淺笑,那弧度安穩平靜令他感到安心。
  有如終於著陸。

  滾輪碰撞陸地時機身沉了沉。接觸地面的實感自腳底傳來,鶴丸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03.

  清洗碗筷時他瞥見了瀝水架角落,鶴丸的白色馬克杯。三日月想了想,拿起了印有卡通白鶴圖案的馬克杯沖洗,然後再擱回本來的位置上。從來不曾將杯子收進櫥櫃中,三日月一向都任由它擺著、隨著日子過去慢慢堆積灰塵,直至回想不起上一次清洗是多久以前之時,才再次以水洗淨。

  哇──你們同居了嗎?第一次在櫃台上發現那個明顯不屬於三日月的馬克杯,意識到杯子的主人儼然已經進駐古董店,今劍興奮地說。之後,將瀏海夾起、耳朵後方還插了枝鉛筆的鶴丸下樓,見到今劍等人時他愉快地揮了揮手作為招呼,接著隨手一撈、拿了杯子轉身就走回樓上。是一見鍾情嗎?今劍又問,而小狐丸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三日月僅僅是微笑。
  
  他無法也從來不曾去界定他們之間的關係。
  鶴丸之於他是什麼呢,三日月回答不上來。若說是房客的話,負責出去添購日用品、不時幫忙他顧店的鶴丸從來不曾真正交給他房租(他也完全沒有開口要過);雖然曾被鶴丸笑著調侃他的笨拙而替他整理好儀容,但沒有比這更親密接觸的他們也根本稱不上是情人。他曾思考過這到底算不算所謂的一見鍾情──畢竟他「第一次見面就意識到對方是特別的、很在意對方」,但那讓他脫口喊他「鶴」的衝動,以及對於他行動難以預測的熟悉,讓三日月無法肯定。
  像是他已經認識他很久了。
  
  『你好像什麼都不意外啊。』晚飯的時候鶴丸突然開口。固定瀏海的夾子依舊沒有拿下,鶴丸停下碗筷,一臉認真地盯著他瞧。
  三日月看著他,眨了眨眼。
  『我辭職的時候你好像不意外。說要搬進來時你也不意外。之前幫你整理衣櫃、順便重新買了衣服,還有那天把你本來的枕頭套換成粉紅色大象圖案時也是。好像不管我做什麼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要說很了解我嗎?』
  鶴丸頓了頓,表情像是在思索什麼有趣的問題。
  三日月安靜地等待。

  『你這樣──很像老頭子哦?』最後他結論。沒頭沒腦地。
  
  鶴丸愉快地笑了。而他也是。
  無所謂愛情、友誼或房東與房客,也不去探究對方之於自己有什麼特殊意義。僅僅是與對方身處在同一空間便已足夠,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語,這樣什麼都不是的關係三日月很滿足。
  沒有言明就什麼都不是。
  卻也什麼都是。

  有形之物終將毀滅,而如果不去以言語定義、賦予它形體,那麼與鶴丸之間的「什麼」就會永遠存在。雖然沒有確認過,但看著重新動起碗筷的鶴丸,三日月覺得鶴丸或許也是這麼想的。
  他微笑。

  \ \ \

  他們同住日子的結束和開始時一樣地突然。
  說是結束並不正確。鶴丸從來沒有真的搬出去過,他的杯筷寢具衣物也全都還在。他只是還沒回來而已。

  『三日月,我要出國了。』那天,共享一份報紙時鶴丸突然開口。托著下巴地拄在櫃台前、看著櫃台內三日月報紙的背面,鶴丸的語氣像是等著這一刻等了很久。
  外頭的蟬聲鳴噪。三日月側了側頭,聽著以蟬鳴為背景的鶴丸聲音。

  他一直都知道,鶴丸終有一天會離開。
  或許從他搬進來那天就曉得了,三日月想。自一開始就這麼計劃著,儘管鶴丸不討厭和他與滿屋的古董待在一起,但畢竟對鶴丸而言這裡是休息之處、而他還有想做的事情,所以離開是必然的。
  『我拿到雜誌社的經費了──企劃書一次就審核通過。如何,很厲害吧?』報紙的後面,鶴丸嘿嘿一笑。『為了能去我想去的地方、拍我想拍的東西,還要是他們喜歡的主題,企劃書可是花了我超──多心思在寫呢。』
  不過選他們喜歡的主題其實沒有很難就是了。鶴丸補充。因為我的個性本來就和他們很合得來嘛。
  想起了鶴丸將瀏海夾起、露出光潔的額頭,趴在桌上咬著鉛筆苦思的樣子,三日月放下報紙,忍不住嘴角上揚。這樣啊,他說。

  『吶,三日月。你一定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裡吧。』
  三日月笑了下,沒有回話。
  『可是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雖然古董店的生活也不賴,但是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以前沒看過的風景。能到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探險,不覺得很有趣嗎?』
  鶴丸的眼神閃閃發亮。

  『──你等著看吧,三日月。』對方咧嘴。『我會替你去你所沒到過的地方,幫你看世界的其他角落,然後拍很多很多照片回來給你的。』
  好。他笑道。

  『需要告訴你我這次去哪,還有我什麼時候要回來嗎?』鶴丸有趣地問。
  三日月想了一下。『不,不需要。』他回答。
  我想也是。鶴丸笑著說。你只要在這裡等我的照片就行了。
  『我會去買冰,你的就隨便挑了?』

  看著鶴丸踏出店門口的背影,三日月發現鶴丸的牛仔褲口袋裡還塞了張紙。似乎是購物清單,大概除了便利超商之外,他也會去其他地方採買出國用品吧,三日月想。也可能會去燭台切的居酒屋,告訴他們自己即將出遠門的事。
  就像候鳥。在各處流連往返,儘管不知道確切的目的地、儘管沒有約定回來的時間,但他們都知道:他終將回來。

  04.

  四月中的黃昏。迥異於婆羅洲的日本傍晚帶著涼意,讓鶴丸縮了縮身子。
  
  上次踏上這片土地已經是半年以前。

  他依舊記得第一次回國時的情景:同樣的四月傍晚空氣微冷,他背著碩大的背包,行李的重量使背帶陷進肩頭,呼吸因為大步快走而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得那樣急。
  街道上的銀杏自離去時的金黃轉為翠綠,原先打算悠閒地欣賞幾個月不見的街景、漫步回三日月的古董店,結果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快走直至側腹發疼。街景什麼的自然是沒空欣賞,出了地鐵後他沿著熟悉的路線行走,視線始終望向前。一定很可笑,他想,一個旅人背著巨大的背包快步走動,狼狽的樣子像被什麼追趕──或是追趕什麼。  
  追趕什麼呢。已經沒有地鐵或班機需要他趕去搭乘,而前方等待著他的三条古董店會始終都在那裡。鶴丸慢下腳步、轉進巷子中。經過兩個路口然後再右轉,呼吸逐漸平息,他看著佇立在街角的古董店,感覺心臟在胸口快速鼓動。

  ──意識到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想念那抹淡淡的微笑。想見他、想聽到對方的聲音、想對他說很多很多的話,無論多少次,同樣自機場轉由地鐵、最後步行到古董店的這段路程,他總會被這些情緒充塞、催促著加快步伐。站在數步之外看著自店內透出來的燈光,鶴丸苦笑。
  就算離去得再怎麼爽快。就算隻身一人時也過得那麼理所當然。
  這裡終究是他歸來之處。
  他從不懷疑三日月會一直等待著他,儘管鶴丸未曾開口確認,但他知道在櫃台的後方、在微黃的燈光下,在他回頭之處,三日月會靜靜地在那裡等待。沒有肢體接觸而只是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三日月會用和平常沒什麼差別的語氣及簡單的話語迎接,而他會在他的眼神中、那水中的新月裡,讀出波瀾不驚的歡愉。

  鶴丸深深吸氣。
  然後踏出腳步。 
  
  \ \ \

  空氣之中有什麼飄盪。
  
  談話節目進入尾聲,收音機傳來主持人感謝收聽、將進入下一個單元的話語,三日月想了想,伸手將收音機關上。少了收音機聲響的古董店內安靜了下來,三日月側耳傾聽,感覺寂靜之中那飄盪於空氣的什麼還在。有如前幾日,他告訴客人自己知道哪裡有與他祖母家相同樣式梳妝鏡時對方的表情一般,朦朧的、幽微的,混雜了期盼等待與其他無以形容的情緒。
  他自己的情緒。
  發現那空氣中的什麼來源是自己時三日月笑了下。他回想起了小狐丸曾經問過他的問題。

  『老是這樣等著他,你都不會無聊嗎?』靠在櫃台上,皺著眉的小狐丸打了個呵欠。那個樣子就像百般無聊的貓,三日月閃過了伸手揉弄對方頭髮的念頭。
  要是我搞不好就丟下他,自己找別的樂子去了。小狐丸說。
  『你還真是有耐心。』

  不會無聊嗎。聽著小狐丸拋出的話語,三日月發現自己竟從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經營著他的古董店,有時賣出一點什麼、也有時會去收購其他人的物品,待在此處除了偶爾收到的照片之外,三日月的生活平穩幾乎毫無變化可言。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之中鶴丸寄回來的照片逐漸覆蓋牆面,三日月於地圖留下紅色的筆跡,一邊想像對方在哪處遇上了哪樣的人事物,他期待著當鶴丸歸來之時,與他分享自己經歷的點點滴滴。
  因而等待並不難耐。
  就像抬頭仰望夜空。看似漆黑的暗夜上有微弱的星光點綴,或許旁人無法理解這樣無止盡地凝望有何樂趣可言,但他卻在其中看到永恆之物閃爍。等待鶴丸的感覺就像這樣。
  
  三日月笑著再次扭開收音機。聽不懂的異國歌曲流瀉,女聲溫柔有如被風吹拂的湖水,雖然無法理解歌詞但那飽含情感的聲音讓他微笑。 
  就像以前一樣,他會一直待在這裡、然後對他說出那句話──
  


  「歡迎回來。」
  三日月說。



Fin.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